“你好,我打算提起强制离婚。”
眼前这位男士身着洁净的中山装,斜背着包,眼神里透着坚毅与果敢。
得到工作人员准许后,唐池浩从包里拿出早已准备好的文件,递给了对方。
对方查看文件后,抬头郑重地对他讲:“先生,我们已收到您的申请,要是一个月内您没撤销,那强制离婚将正式生效。”
他微微点头,表达了谢意,随后拿着包离开了登记处。
傍晚,太阳缓缓沉至山腰,留下一片绚烂的晚霞,巷子口的老杨树在夕阳下矗立,微风轻吹,带走了些许燥热。
下班的人们骑着永久牌自行车,两两结伴从他身旁经过,车铃发出清脆声响,使他的思绪逐渐飘远……
没人晓得,唐池浩曾重生过一回。
上一世,他与韩昕忆情投意合,婚后一同住进了生活院。
即便她工作忙碌,却总是尽量早回家陪他吃饭,每逢纪念日和生日都会为他准备礼物与惊喜,每月给的家用也颇为充足,令整个大院的人都艳羡不已,夸赞他娶了个好妻子。
他们的婚姻看似美满,可只有他明白,他们之间始终有个第三者。
陈肖泽,韩昕忆最要好的青梅竹马。
他生日时,她扔下他去陪陈肖泽逛街。
他生病时,她扔下他去照顾害怕打雷的陈肖泽。
他胃痛时,她扔下他去关心情绪低落的陈肖泽。
三人一起用餐时,她点的全是陈肖泽爱吃的辣菜,完全忘了他胃疼不能吃。
三人爬山时,陈肖泽一滑,拉着他一同摔倒,擦伤了手臂,她立刻扶着陈肖泽下山,而他只能半夜独自去医院。
类似这样的事还有不少,他并非没嫉妒过,也不是没闹过,甚至愿意拿出一半家产给陈肖泽,只求她别再和陈肖泽往来。
但她总说:“我把他当弟弟看待,他姐姐救过我,如今她去世了,他孤苦伶仃,只能依靠我,你别无理取闹。”
她虽如此讲,可陈肖泽每次看她的眼神都满含爱意。
上一世,他就这样过了一生,争吵了一生,闹了一生。
这一世,他不想再纠结于这段三人行的感情里,所以重生后他做的第一件事,便是彻底终结这段婚姻。
要是韩昕忆知道他要离婚,她绝对不会在离婚协议上签字。
故而他才来登记处申请强制离婚,因为这种方式只需一方提出申请。
离婚后,他就自由了,他打算离开此地,去追寻自己向往的生活,再也不要被这个女人束缚。
然而,当他刚走到大院门口时,他停下了脚步。
婚后,韩昕忆让他辞去了工作,现在他没有收入,未来生活难以保障,连买车票的钱都没有。
韩昕忆虽说给了他钱,但每一笔开支都得向她汇报。
要是他突然花掉一大笔钱,她肯定会起疑心。
那么,这笔钱从哪儿来呢?反复思索之后,他下了个大胆的决断。
他打算跟一直暗暗喜欢韩昕忆的陈肖泽联手,亲自把韩昕忆送到他身边。
于是他敲响了陈肖泽家的门,没有多余寒暄,直接切入主题。
“陈肖泽,我想跟你做笔交易。”
“我晓得你喜欢韩昕忆,从今天起,我会全力为你们制造独处的时机,你只需在事成之后给我一笔钱,一个月后,我会彻底从你们生活里消失!”
陈肖泽瞪大双眼,难以置信地瞅着他,好一会儿才回过神,说道:“唐池浩,你在讲啥笑谈呢,我怎么可能对昕忆姐有那种心思!”
唐池浩冷哼一声,回应道:“是不是玩笑,你自己心里清楚。”
陈肖泽望着唐池浩那坚决的模样,终于开始认真打量他,冷笑道:“行,我承认我喜欢韩昕忆,可我凭啥要信你这话?”
唐池浩面无表情,平静地讲:“我会证明给你看,今晚我会让她来找你,你先准备些她爱吃的食物。”
说完,他没等陈肖泽反应,直接转身就离开了。
唐池浩一回到家,佣人就迎上来,一边接过他的包一边问:“先生,今晚咱们吃啥?”
唐池浩看了眼墙上的钟,淡淡地对佣人说:“今晚就做几道清淡的菜肴,分量嘛,一个人的就够了。”
夜幕降临,墙上的挂钟在九点准时敲响,紧接着有人推门而入。
唐池浩正在用餐,听到声音抬头一看,只见进来的女子身材高挑,气质优雅,眼神中透着一股冷艳。
韩昕忆边走向他,边脱下外套递给旁边的佣人。
看到桌上全是不合自己口味的菜,她刚要坐下,却呆住了。
“今天的菜怎么这么清淡?”
以前家里餐桌上从不会出现这种口味,就算偶尔有,唐池浩也会立刻下厨给她做几道辣菜,可现在他却毫无反应,只是冷淡地说:“我最近胃口不好,想吃点清淡的。”
说完,他自顾自地吃起来,突然像是想起什么,抬头看向她。
“陈肖泽那边已经备好了菜,要不你去他那儿吃吧?”
她愣了一下,眉头微皱:“你不是一直不喜欢我和他来往吗?”
唐池浩心里闪过一丝嘲讽,原来她一直都知道,知道自己不喜欢她和陈肖泽来往,但她还是每次都去找他。
他笑了笑,眼神清澈:“你不是说一直把他当朋友弟弟,让我大度些吗,现在,我就在学着大度。”
韩昕忆,重活一世,我会遂你心愿。
大度地让你去吃饭,大度地让你和陈肖泽独处,最后,大度地把你让给他。
他的语气很轻松,也很大度,正如她这些年所期望的。
但不知为何,韩昕忆心里有些不舒坦。
但在他坚持的劝说下,她最终还是去了。
唐池浩看着女人重新穿上外套出门,然后转向客厅的窗户,望向陈肖泽的家。瞧见那边的灯亮起来,他才吩咐佣人收拾碗筷,顺便把门锁好。
最终,韩家的灯逐一灭掉。
另一边,瞅见韩昕忆如约前来,陈肖泽眼睛放光,赶忙迎上前去。
一边关心询问,一边接过她脱下的衣裳。
望着满桌爱吃的辣菜,女人总感觉不太对劲,她想张嘴问些什么,却被陈肖泽一连串的话给打断。
这顿饭,吃得比平常久,等她起身在男人略带不舍的眼神中回到韩家时,才发觉自家早就熄了灯。
她眉头紧皱,抬手敲门,还喊了好几声唐池浩的名字。
可大门里面依旧安静无声。
她又试着推门,才发现门被里面锁住了?!
这是怎么回事。
她用力推了几下,又敲了好一会儿,里面却依旧毫无动静。
最后,无处可去的她只好又折返到陈肖泽家,说明了自己的窘迫状况。
听闻唐池浩居然把门都锁了,陈肖泽的心不住地跳动,他强忍住上扬的嘴角,面带关切。
“没关系的昕忆姐,既然这样,你今晚就先住我这儿吧……”
韩昕忆按了按眉心,嗓音平淡。
“今晚麻烦你了,我就睡在客厅,不会去别的地方。”
第二天一大早,唐池浩刚一开门,就看到楼下坐在沙发上的女人,外套还带着些许露珠,想必是刚到家不久。
他不动声色地走下去,听到动静的女人抬头看向他。
“你昨晚怎么把门关上了?”
他坐到餐桌旁,边喝着碗里的粥边淡淡地说:“最近小偷比较多,我习惯反锁门,忘了你去陈肖泽那儿了,抱歉。”
听他这么说,韩昕忆也没再多想,从兜里掏出一张安保人员帮她买的票,放到了唐池浩面前。
“最近我们事儿多,很久没陪你了,一会儿我忙完后让人来接你,下午我们一起去看电影。”
他点点头,却没拿起桌上的电影票。
吃完早饭后,女人重新换了一身衣服起身离开,听到外面渐行渐远的汽车声后,他这才放下碗筷,打量着桌上的电影票。
上一世,他们结婚五年,她都没陪自己看过一场完整的电影,每次她都因陈肖泽的事而中途离场。
这一次,他也没了和她看电影的心思,但这票可不能白白浪费。
想到这儿,他拿着票又来到了陈肖泽家。
看着眼前止不住得意的男人,唐池浩淡淡地说:
“现在你该相信我昨晚上说的话了吧。”
陈肖泽心里有点忐忑,但昨天尝到了甜头,虽说摸不透唐池浩葫芦里卖的什么药,他也不想错过这机会。
他点了点头,给了唐池浩一些钱。
唐池浩微微一笑,收下钱后,又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电影票递给陈肖泽。
“今天下午的电影,你陪她去看。”
“打扮得精神些,争取今天就把她拿下。”
说完,他转身就走了。午后时分,唐池浩没去赴约,而是在家中睡了个午觉,给花儿浇了浇水,日子过得颇为闲适。
天色渐暗之际,他正打算收起报纸上楼休息,女人走了进来,眉头微蹙,面露不悦之色。
“今儿看电影你咋没来?”
唐池浩叠报纸的手顿了一下,“我今儿身体不太舒服。”
韩昕忆一听,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,关切地问:“要不要去医院瞧瞧?”
他摇了摇头,“不用了。”
就在这时,电话铃声尖锐地响起,他刚要起身,男人已抢先一步拿起了电话。
因站得近,电话那头的声音清晰地传进他耳中。
当他听到“婚姻登记处”这几个字时,下意识地握紧了报纸,屏住了呼吸。
过了好一阵,女人挂断电话,看向他。
“婚姻登记处打电话说还缺些资料,具体啥也没讲清楚,你好好的,去婚姻登记处干啥?”
他这才松了口气,表面装作若无其事,“我们当初结婚太匆忙,那边还缺些资料,我自己去补齐就行。”
韩昕忆应了一声,也没多想,转身去洗漱了。
洗漱完,她像是忽然想起什么,从口袋里掏出一张请柬。
“对了,队里的老张后天过生日,到时候你跟我一块儿去。”
唐池浩无法拒绝,只好点了点头。
宴会当日,众多帅哥美女在手风琴的伴奏下翩翩起舞。
起初,韩昕忆本想邀唐池浩跳舞,他却摇了摇头。
“我身体还是有点不适,要不你跟陈肖泽跳吧,他一个人来,挺孤单的。”
音乐再度响起,见唐池浩一脸不情愿,韩昕忆只好走向陈肖泽,拉起了他的手。
陈肖泽面带微笑,韩昕忆面无表情,两人搂着腰跳起了舞,周围的人开始小声议论。
“我记得昕忆是有老公的吧。”
“哎呦,怎么跟别的男人跳起舞来了,这太不像话了!”
“呸,那个陈肖泽明知道昕忆结婚了,还跟她跳舞,还笑得那么欢,真不要脸!”
……
不远处,身为正牌丈夫的唐池浩却平静地看着,思绪渐渐飘远。
上辈子,每次他要和她跳舞时,陈肖泽都要掺和进来。
而每次,她都会选择陈肖泽。
那句口头禅他都快背熟了,“陈肖泽孤苦伶仃,我得照顾他,你大度些。”
如今,他遂了她的愿,可她怎么反倒一副不情愿的模样呢。
生日宴上人很多,于是开始拼酒,在这个喜庆的日子,连滴酒不沾的韩昕忆也不例外。
一杯接一杯的白酒下肚,再强硬的人也变得摇摇晃晃。
韩昕忆喝多了,修长的手指按着眉头,嘴里还在喊着唐池浩的名字。
可他没有像以往那样上前扶住她,而是一个眼神过去,陈肖泽立刻笑嘻嘻地跑上去扶住了韩昕忆。
“昕忆姐,我扶你。”
三个人上了同一辆车。又是唐池浩,贴心地坐到了副驾驶位置,将后座的空位留给了两人。
陈肖泽赶忙扶着韩昕忆上车,韩昕忆虽说喝得迷迷糊糊,却也察觉到了异样,看来并非她的幻觉,这几日,唐池浩确实变了。
然而这种改变,却令她莫名地心慌意乱。
她刚要张嘴说话,结果一声巨响,瞬间让她清醒过来。
原来是车子在半路上出故障了,还险些发生碰撞。
韩昕忆瞬间酒醒,下意识地查看身旁男人的伤势,见陈肖泽并无大碍后,她才放下心来。
可在抬头的刹那,恰好与后视镜中唐池浩的目光对视。
她张了张嘴欲言又止,他却抢先移开了视线。
天色渐暗,雨越下越大,几人撑着伞站在路边,想着搭别人的车先回去。
冷风呼啸,唐池浩不禁打了个哆嗦。
一旁的韩昕忆见状立刻拿了外套要给他披上,结果另一边的陈肖泽却接连打了好几个喷嚏。
伸出的外套停在了半空,见她迟疑,唐池浩嘲讽一笑,再次大度地说:“陈肖泽看起来比我更需要,你还是先给他吧,我没事。”
带着女人体温的外套最终披在了陈肖泽身上,让陈肖泽耳朵微微泛红。
这时一道喇叭声从对面传来,老张摇下车窗,看着站在路边的几人关切询问缘由。
听闻后,他赶忙让几人上车。
可尴尬的是,车上只剩两个座位。
这一次韩昕忆毫不犹豫地让他和陈肖泽先上车。
可陈肖泽却拉了拉他的衣角,“昕忆姐,你陪我我怕……”
就坐个车有啥好怕的,他真是连借口都不会找。
唐池浩心中暗自嘀咕,面上却不动声色,直接看向韩昕忆摆手道:“既然这样,你就带他先走吧,反正你也喝多了酒,淋不得雨。”
说完,不等韩昕忆说话,他直接把两人推上了车。
看着渐行渐远的车,他收回目光,很快拦上了另一辆车,
去的并非家的方向,而是婚姻登记处。
第二天,唐池浩一推开门,就有人急忙迎了上来。
他抬头一看,正对上韩昕忆焦急的眼神,“昨晚你怎么没回家?你去哪儿了?”
他轻描淡写地讲:“昨晚雨太大了,我就在朋友家过了一夜。”
其实,他是去婚姻登记处补办手续,等办完事情已经太晚,没车回家,就随便找了个小旅馆凑合了一晚。
韩昕忆仔细打量了他一番,确认他没事后,才松了口气,侧身让他进屋,“爸妈来了。”
唐池浩脱外套的动作突然停下,抬头看向客厅,一眼就瞧见了坐在客厅的两位老人。
听到动静,霍父霍母也走了过来。
一番寒暄后,霍母拉着唐池浩的胳膊往沙发走去,边走边询问他的身体情况。自从他跟韩昕忆成婚以后,霍父霍母老是跑到他们家来,既不是为了关怀他们,也不是为了立规矩,而是为了催促他们生小孩。
然而孩子可不是说要就能有的。
他抬起头望向身旁的韩昕忆,她的脸上毫无表情,只是静静地瞅着他们。
但她的眼中却流露着一丝期盼。
她也渴望有个孩子。
要是在前世,他肯定想和她生几个孩子,长得跟他们相像。
但重生后的他,已然没了这个念头。
见他许久不回应,霍母抬头看向旁边的女儿。
“你们打算要孩子吗?”
韩昕忆回过神,看着低头不吭声的男人,以为他是难为情,便微微一笑,点了点头,“我们当然想生。”
“不过,生孩子这事急不得,得顺其自然。”
见两人不反对,霍父霍母对视一眼,心里有了盘算。
吃晚饭时,霍母特意端来一锅煮好的汤,笑容满面地给两人各盛了一碗。
在霍母热切的目光注视下,两人只好端起汤一口气喝完。
饭后,霍父霍母没多停留,挥了挥手就上了车。
等他们走后,韩昕忆和唐池浩才回房间休息。
但刚躺下没多久,一股燥热就从心底蔓延至全身,唐池浩只感觉房间越来越热,不由自主地拽了拽衣服,抬头一看,旁边的女人满脸通红,也在不耐烦地扯着衣领。
两人对视的刹那间,都莫名地想到了今天霍父霍母的催生,又想到霍母盯着他们喝的那碗汤……
那汤有问题!
他刚要起身,旁边的人比他快一步俯身吻过来,把他压在身下。
“池浩……”女人的声音低沉,“正好,你好久没尽义务了。”
她一只手捧着他的脸,呼吸急促,或轻或重地吻他,空着的另一只手不停地在男人的胸膛上摩挲。
外面的雨越下越大,隔着玻璃似乎都能听到雨声。
玻璃窗上的水迹从丝丝缕缕,变成了磅礴的水幕,昏暗的房间里只有一盏灯亮着,影影绰绰地映出两道纠缠的人影。
就在女人的手伸到他腰间,要解开他裤子的扣子时,唐池浩猛地推开了她。
或许是没想到他会拒绝自己,韩昕忆眼里满是惊愕,联想到这段时间里他对自己若即若离的疏离和冷漠,她的声音带着几分颤抖。
“怎么了?”
唐池浩用力掐着自己的掌心,坐直身体,“没什么,你、你先去洗澡。”
他们俩都有洁癖,所以听到唐池浩这个要求,她也没多想,强忍着体内的燥火起身朝浴室走去。
而在韩昕忆进了浴室后,唐池浩赶忙拿起一旁的水杯猛灌了一口水,然后转头扒着窗沿翻了下去,偷偷来到陈肖泽的窗外,敲了敲。
“赶快去她的房间,她被下药了。”
“这次可是绝佳的时机,机不可失失不再来!”
说完不再看陈肖泽的反应,男人转身就走。
另一边。洗完澡后,韩昕忆一边擦拭着头发一边推开了浴室门。
昏暗的灯光已然熄灭,只能模模糊糊地瞧见床上躺着一个身影,女人没有丝毫怀疑,抬脚朝着那边走去,再次把人压在了身下。
她拽过他的一只手握住,十指相扣,细碎的吻接连不断地落在男人身上,手上的动作愈发大胆。
就在她吻上男人喉结的时候,一声闷哼从男人嘴里传了出来。
好似如梦初醒一般,她猛地撑起身子翻到一旁,把灯拉开。
刺眼的灯光瞬间照亮了整个屋子。
女人心头剧震,瞳孔急剧收缩,“怎么会是你?”
陈肖泽一时间没反应过来,根本没想到她会发觉,脸色瞬间改变,却结结巴巴说不出话来。
“昕忆姐,我……”
紧接着,一声低沉的呻吟从那个女人口中传出,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倒在自己面前。
背后,唐池浩收起了棍棒,眉头紧皱地盯着他,“还傻站着干什么?赶紧走!”
这一刻,他才彻底清醒过来,抓起旁边的外套,慌慌张张逃离了现场。
清晨,韩昕忆一边揉着脖子一边走下楼梯,眉头紧锁,满是疑惑。
“昨晚究竟发生了什么?陈肖泽是不是来过我房间?”
唐池浩喝完最后一口粥,反问道:“谁?昨晚你洗完澡就睡了,哪有人来过你房间。”
虽说她心里隐隐感觉有些不太寻常,但自己也记不清昨晚的事了,所以也就没再追问。
毕竟,唐池浩怎么可能让陈肖泽半夜跑到他们房间来呢?
但她不知道,这一切都是唐池浩的安排。
他正一步步把她推向陈肖泽……
后来,韩昕忆的工作变得格外忙碌,唐池浩一时也没找到机会促成她和陈肖泽。
直到韩昕忆突然接到通知,要调到北平去,而且只能带一个家属。
她拿着通知,看着手中的信封,一时间竟然迟疑不决。
要是换做以前,她会毫不犹豫地带上唐池浩去北平。
但现在,又多了个陈肖泽。
想起陈肖泽姐姐临终前让自己好好照顾陈肖泽的话,手中的信纸被她揉得皱皱巴巴的。
最终,她回到家,艰难地对唐池浩开口。
“池浩,我要调到北平去了,组织会给随行家属安排电视台的工作,但是我……我只能带一个家属……”
她的声音越来越小,唐池浩却明白她接下来要说什么,双手却握得越来越紧。
果然,下一秒,女人的声音继续在他耳边响起,“陈肖泽刚失去亲人,孤孤单单一个人,没人照顾,我想先带他去北平,那份工作也让给他,等我安顿好了,我一定会回来接你……”
没错,上一世也是这样,他一开始并不答应,明明他才是她的丈夫,才是她的家属。
凭什么她要把机会让给一个外人。
就算这个外人的姐姐救过她,她也有其他办法报恩,为什么非要用他的前程来报答呢?为此他们争执了好长一段时间,不过最终她还是领着陈肖泽前往了北平。
仅留他一人在此处苦苦等候。
如此一来,孤苦伶仃的他无疑成了最容易被欺负的对象。
而陈肖泽还继续在他身上使坏。
时不时给他寄来带有挑衅意味的信件。
每封信里都详尽描述了韩昕忆是怎样照顾他的,甚至还有几张他搂着韩昕忆看电影的亲昵相片。
多么扎眼啊……
那几年,他流干了一生的眼泪。
如今,又是和上一世同样的抉择,她依旧选择了陈肖泽。
唐池浩抬头望着眼前的女子,她的话语里全是为另一个男人的谋划,却从未顾及过他的感受,也没考虑过他的未来。
但这一回,他没有争吵,也没有闹腾,只是静静地看着她。
“行啊,我同意了。”
或许是他答应得太过爽快,女人一时没反应过来。
在她来找他之前,她在心里反复排练,甚至想过,要是唐池浩和她争吵,她又该如何劝服他。
却万万没料到,他会答应得这般干脆。
女人眼中的惊讶怎么也藏不住,她仔细地端详着眼前的人,试图从他眼中找出一丝说谎的迹象。
但这时她才发觉,不知从何时起,他就像变了个人,眼里话里都不再有她,她做再多事,他也是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。
莫名地,一股不悦从心底弥漫开来。
“你就这么爽快地答应了?”
唐池浩抬眼看向眼前的女人,“不然呢?你不也希望我同意吗?要是我大吵大闹不答应,你会同意吗?”
一句话,瞬间让韩昕忆无言以对。
答案,显然是否定的。
因为在这个调令下达后,她就已做好决定,要带陈肖泽离开,什么都无法阻拦。
于是她只能带着愧疚拉住唐池浩的手,“池浩,你受苦了,以后我会慢慢好好补偿你。”
唐池浩面色平静,心中却微微冷笑。
以后?
他们哪还有以后啊?
因为调令来得突然,大院的人专门为韩昕忆举办了一场欢送宴会。
宴会上,唐池浩静静地坐在角落,看着被人群围住的韩昕忆和陈肖泽,一杯又一杯地喝着白酒,让女人的脸颊愈发红润,男人的眼神愈发迷离。
随着越来越多的人上前敬酒,男人也撑不住了,朝女人那边靠去。
或许是察觉到唐池浩的目光,女人赶忙推开陈肖泽,然后让一旁的安保人员把他扶到一旁的沙发上。
正当她要朝唐池浩走来时,一道裂缝突然从墙底延伸至天花板,伴随着隆隆的响声,仿佛大地在咆哮。
建筑物在摇晃中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,墙壁上出现了一道道裂痕,仿佛随时都会崩塌。
在强烈的晕眩和恐慌中,所有人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。
地震了!
刹那间,场面变得混乱至极,尖叫和哭泣声接连不断。那个本应朝着他走来的女子加快了步伐,然而紧接着,陈肖泽的声音在她身后响了起来。
“昕忆姐……”
女子的脚步猛地停住,就在她迟疑的那一瞬间。
整座建筑刹那间坍塌,好多人被掩埋在了废墟之下。
过了许久,唐池浩再度睁开双眼,发觉自己被掉落的横梁压得无法动弹。
在一片黑暗里,除了隐隐约约的哭泣声,就只剩他自己的心跳声。
他想要呼救,却发现自己因极度恐惧而发不出任何声响。
过了不知多长时间,头顶传来了电钻声,紧接着是救援人员的呼喊。
“找到了!人在这儿!”
覆盖在头顶的废墟被挖开,刺眼的光线让他不得不闭上双眼。
但当救援人员看清废墟下的状况后,他们开始迟疑。
除了被压住的唐池浩,另一边还有同样被压住的陈肖泽。
“除了姐夫,陈肖泽也被压在下面了,现在情况危急,余震随时可能发生,我们先救谁?”
韩昕忆看着脸色惨白的唐池浩,心脏猛地一揪。
“当然是先救……”
就在她要说出答案时,刚刚苏醒的陈肖泽突然崩溃地大叫。
“昕忆姐,求你先救我,我害怕……”
“昕忆姐,别扔下我……”
就在这时,余震突然袭来,剧烈的震动致使尘土再次将两人埋得更深。
“要赶快做决定了,再犹豫下去两个人都救不了!”
“昕忆姐,你答应过我姐姐的,要好好照料我!”
听到这绝望的呼喊,韩昕忆眼中满是严肃,毫不犹豫地开口。
“先救陈肖泽!”
听到她的决定,所有人都露出了惊讶的神情,没想到她会舍弃自己的丈夫去救一个外人。
就连唐池浩也瞪大了眼睛,难以置信地看着她,她以前就为了陈肖泽一次次抛下他,但现在是生死关头,她也要抛弃他吗?
他颤抖着声音说,“韩昕忆……”
但他的话还没说完,就被陈肖泽更大的哭声打断了。
“昕忆姐,好痛,我好痛……救救我。”
韩昕忆不再迟疑,立刻指挥救援人员先救陈肖泽。
锋利冰冷的锯子割开了一层层的废墟,灰尘和碎石四处飞散,空气中弥漫着尘土的味道。
由于剧烈的震动,一捧又一捧的尘土朝唐池浩这边飘来,
偏偏这时余震再次袭来,他的身体剧烈地颤抖着,本能地想要挣脱,却丝毫无法动弹。
而这时,韩昕忆已经咬紧牙关锯开了最后一块木板,把陈肖泽拉了出来。
“轰隆”一声,废墟突然再次倒塌。
原本半截身体露在外面的他再次被埋在了黑暗之中。
“池浩!”
在他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刻,女人惊恐的表情定格在他的眼中。
痛,全身都痛得他无法挪动。
唐池浩费劲地睁开双眼,映入眼帘的是雪白的天花板。
“池浩,你醒了!”旁边传来惊喜的呼喊声,他转过头,瞧见韩知头发凌乱,明艳的脸庞消瘦了不少,就连眼睛里都布满了血丝。
一眼就能看出她守了他好几个夜晚。
然而此刻再次见到她,他脑海中浮现的是地震时,她为救陈肖泽而舍弃了自己。
他再度转过头,闭上了双眼。
病房里又一次变得寂静无声。
女人望着他这般模样,紧握拳头随后又松开,明白自己当下无论说什么他都不会听,抿了抿嘴唇,最后轻声说道:“你先好好休息,我去看看陈肖泽。”
病房门再次被关上,一滴泪水浸湿了枕头,但他很快伸手抹去。
接下来的几日,韩昕忆两头来回奔波。
或许是出于愧疚,她大部分时间还是待在唐池浩这儿。
唐池浩早已心灰意冷,对她的行踪并不在意,反倒是另一间病房的陈肖泽坐不住了,这天趁韩昕忆不在,气冲冲地跑过来找他。
“唐池浩,你这是啥意思?”
“不是说好了要离开她,给我们单独相处的机会吗,你现在却又缠着她不放,是不是故意捉弄我?”
唐池浩看着眼前男人不满的神情,沉默许久,才从旁边的包里拿出刚拿到的离婚证。
“我早就不喜欢她了,也没故意捉弄你,我已经申请离婚了。”
陈肖泽震惊地瞪大了眼睛,他一直以为唐池浩只是嘴上说说,没想到这人如此果断,连离婚证都拿到手了。
还没等他开口,病房门再次被推开。
刚进来的女人一眼就看到了唐池浩手上的离婚证。
话刚说完,面前的两人瞬间像被定住了似的。
韩昕忆正想凑近去看看,陈肖泽却迅速起身,挡在了她身前。
“昕忆姐,你刚才去哪儿了?我正好有点事想跟你说。”
陈肖泽一边说着,一边拉着她的袖子往外走,而病房门再次关上后,床上的人才松了一口气。
出院那天,唐池浩收到了陈肖泽给的最后一笔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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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唐池浩,虽说不清楚你为何突然提出离婚,但希望你能信守承诺,永远离开我们的生活。”
为何要离婚?
自然是因为他看透了一切,彻底失望,心已如冰。
他前世虚度了一辈子,如今,他要活出真正的唐池浩。
唐池浩把这段时间从陈肖泽那儿拿到的钱全部存起来后,就开始回家收拾行李。
韩昕忆回来时,看到满屋子摊开的衣服,惊讶万分。
“你把衣服都翻出来干啥?”
唐池浩连看都没看她一眼,只是低头整理着地上的衣服,平静地说道。
“换季了,拿出来整理一下。”
看着他低头整理的动作,她握着门把手的手越来越紧,
不知为何,她心中涌起一股恐慌,想到他最近的种种异常,她冲上前去拉住了他。
“别整理了,以后去北平我陪你买新的。”
他皱了皱眉,一时没弄明白她的意思。女人用力攥紧他的手,语气里透着些许慌乱。
“池浩,这次我向组织申请了,组织批准我带两个人,所以,我能带上陈肖泽还有你一起去北平,不过电视台的工作只有一个,就给陈肖泽吧。”
“我晓得你在生我的气,因为地震时我没先救你,可我没办法,我答应了他姐姐要照料他,不能说话不算数,你别再耍小孩子脾气了,好不好?”
听到这话,他静静地瞅着眼前的女人,一声不吭,心里满是讥讽。
她以为他在闹别扭吗?
可他有什么理由闹别扭呢?
上一世也是地震,那时他没和陈肖泽一起被压着,可她依旧选择先救陈肖泽。
直到在医院陪了陈肖泽半个月后才想起给他打电话。
偏偏在这之前,陈肖泽的那帮朋友还特地来挑衅他,说陈肖泽手受伤后,韩昕忆有多关怀他,还整宿照顾他,寸步不离。
数不清的委屈涌上心头,明明他也是满身伤痛,但他的妻子却在陪着另一个只是受了点轻伤的男人,轻言细语地哄着他。
从入院到手术再到下床,始终都是他独自一人。
在他无数次因疼痛而落泪的时候,他的妻子整宿守在另一个男人身旁。
委屈渐渐转变成愤怒和不甘。
电话里他跟她大吵了一架,把这些不甘和怨气全发泄了出来。
但电话那头的女人却一声不吭,直到他把所有怨气都发泄完。
她才无奈地说,“我说了我和他没什么,你要这么想,我也没辙。”
寒意从脊背蔓延到全身,后面的话他也听不清了,只是在他出院后没多久,她就带着陈肖泽去了北平。
如今他对一切都不在乎,表现出从未有过的大度和平静,她反倒跟组织申请要带他一起走。
他深吸一口气,眼里闪过一丝讥讽,但又很快被他藏了起来。
但这还是没躲过她的眼神,她心里愈发慌乱,好像要失去什么似的,一把抱住了他。
“池浩,我们一块儿去吧?”
他知道自己不能拒绝,如果拒绝了她肯定会起疑心,毕竟在她眼里,他还是那个非她不可的人。
于是他轻轻嗯了一声,“好,一起去……”
听到他的回答,女人立刻松了口气,所以也没听到他后面的话。
一起去,但不是去同一个地方。
韩昕忆,我和你,早就各走各的路了。
出发那天,当陈肖泽瞥见唐池浩从后面跟上来,陈肖泽的笑容立马消失了。
唐池浩却好像没察觉到他,拎着行李就上了车。
旅途中,陈肖泽依旧花招不断。
不是宣称自己脚扭伤了,要韩昕忆扶他上火车,就是在车上抱怨自己冷,想挨着韩昕忆取暖,或者宣称自己困了,想靠在韩昕忆腿上打个盹。
韩昕忆本想拒绝,每次都会看向对面的唐池浩,但他总是闭着眼睛。最终,她没办法,只能满足陈肖泽的各类要求,她的细致入微让旁人都不禁夸赞。
“小伙子,你可真是有福气啊。”
“娶了个这般贤惠的老婆。”
这些话语令陈肖泽脸红了,下意识地朝韩昕忆靠了靠。
然而韩昕忆却躲开了他,脸色一冷。
“你误会了,我和他不是那种关系。”
她的解释让陈肖泽愣住了,可周围的乘客却以为她只是不好意思。
“哎呀,姑娘,有啥不好意思的,喜欢就大胆去追呀!”
“再说了,你们要不是那种关系,为啥坐得这么近呢?”
听到这话,韩昕忆马上站起来,坐到了唐池浩旁边。
“这位才是我丈夫,他只是我的朋友。”
乘客们的目光在他们三人之间来回打量,最后把话咽了回去,转头看向窗外。
车厢里的氛围变得尴尬起来,陈肖泽不甘心地看着闭眼休息的韩昕忆。
火车摇晃着向前行驶,昏暗的灯光在他脸上投下晃动的影子,唐池浩皱着眉头睁开了眼睛,却不小心碰到了旁边的行李箱。
一声闷响惊醒了旁边的韩昕忆,她立刻睁开眼睛,伸手去摸他的额头,同时疑惑地看向旁边的箱子。
“你把箱子放这儿干啥,我帮你放到行李架上去。”
韩昕忆正要起身,唐池浩却按住了行李。
“不用了,这样挺便利的。”
看到男人脸上明显的拒绝,她也不再言语。
火车到站时,韩昕忆起身去了洗手间。
坐在另一边假装睡觉的陈肖泽立刻坐直了身子,不满地看着对面的唐池浩。
“唐池浩,你到底想干什么,不是说不喜欢韩昕忆了吗,现在又跟上来是为何?”
“我就知道,你说要撮合我和韩昕忆,只是嘴上说说罢了。”
陈肖泽愤怒又着急,唐池浩却神色平静,甚至眼睛都没睁开。
“你放心,我会遂你心愿的。”
陈肖泽皱了皱眉,正要继续追问他啥意思,车厢尽头突然传来一阵嘈杂。
“抓小偷!”
“抓住他,别让他跑了!”
唐池浩和陈肖泽同时朝声音的方向看去,只见一个面目凶狠的男人拿着刀冲了过来。
一路上,其他勇敢的乘客纷纷上前试图制服他。
小偷慌慌张张,随手就想抓一个人质,而离他最近的,恰好是唐池浩和陈肖泽。
“小心!”
刚从洗手间出来的韩昕忆看到这一幕,脸色一沉,迅速朝小偷扑去,但小偷已经拿着刀冲到了两人中间。
情急之下,她只能护住一个。
瞬间,她立刻冲过去,伸手把吓得脸色煞白的陈肖泽拉到了一边,下一刻又想去拉走唐池浩,却慢了一步。
小偷已经抓住了唐池浩,在慌乱中狠狠地划了他一刀。
“杀人了!”
血染红了双眼,尖叫声此起彼伏,车厢再次陷入混乱,韩昕忆直接一脚踢过去,而赶来的乘警也赶忙冲过来按住了小偷。
“哎呦,小伙子你的手!”身旁的乘客赶忙冲过来扯下身上的布为唐池浩止血。
韩昕忆也慌慌张张地朝他走去。
“池浩!”
刚要张嘴说的话瞬间被吞回肚里,男人左手血流如注,可眼神却那般平静,平静得带着些寒意。
一整个晚上,两人隔着过道坐在同一排。
她一边重新给受伤的他上药,一边跟他讲话,语气中透着一丝后怕。
“池浩,抱歉,刚刚我……”
“我晓得,别说了。”
韩昕忆抬头,眼中全是愧疚,见他不想再听,最终化作一声长长的叹息。
“池浩,等咱们到了北平,就好好过日子,行不行?你想要啥,我都给你买。”
他只是静静地瞅着她,一声不吭。
他们都已离婚,往后还怎么好好生活。
就算要好好生活,也只有她和陈肖泽,而非和他。
他只是疲惫地闭上双眼,默默无言。
见他累了,韩昕忆也没再接着解释,而是轻轻把毯子盖在他身上。
她明白,往后还有很长的日子。
这么想着,她也疲惫地闭上了眼睛。
夜深人静,眼见整个车厢的人都睡熟了,唐池浩才缓缓睁开双眼。
他拿起放在脚边的行李,随后把离婚证塞到一旁正熟睡的韩昕忆手上。
望着面前熟睡的人,他刹那间有些恍惚。
这张脸,他看过无数回。
向她求婚时,这张脸上全是喜悦,甚至像个孩子般哭了出来。
新婚夜时,这张脸变得通红,甚至因紧张还出了汗。
因陈肖泽的事争吵时,这张脸也变得无奈又冷漠,语气里全是指责。
往事一幕一幕在他眼前浮现,汇聚成眼前这张脸。
这张脸,他见了五年,也爱了五年。
从此,再也看不到了。
火车到站的提示声响了,女人动了动,却没睁眼。
他也没再看她,提着行李下了火车。
行李的轮子在石头路上咕噜咕噜地响着。
他慢慢地朝着与火车相反的方向走去。
再也没有回头……
各位旅客,列车已停靠在北京站,请大家整理好个人物品,依次离开车厢!
列车员拿着扩音器,在车厢里来回走动,不断提醒着那些还在睡梦中的乘客。
在朦胧中,一位女士抬手揉了揉眼睛,紧接着,有个小物件从她手中滑落,掉到了地上。
她下意识地弯腰去捡,却在看清那东西的瞬间,彻底清醒过来。
离婚证书!
“嗡”的一下,她的大脑一片空白,她试图从地上捡起离婚证书,但手颤抖着,试了好几次才成功。
当她翻开证书的那一刻,她的单人照片赫然在目,半张脸上还印着离婚证书的钢印,看起来格外扎眼。
她挺直身子,朝唐池浩原本的座位望去,却发现那里空无一人,连他的行李也不见踪影。女士瞬间感到一阵心慌意乱,到处呼喊着唐池浩的名字,然而除了一些带着好奇的目光,没有人回应她。
她不顾一切地走下车子,到处找寻他的踪迹,却什么也没找到。
一股莫名的怒火从她心底升腾而起,她用力攥紧手中的离婚证书,好似要把它扯成碎屑。
她明白,要想在不让她察觉的状况下离婚,只能通过强制申请离婚这一途径。
而这种办法需要提前一个月到婚姻登记处去提出申请,也就是说,他一个月前就已然计划好了要跟她离婚。
可她做错了什么呢?他一句话都没跟她说,就要和她离婚。
韩昕忆抬头看向空荡荡的站台,紧闭着双唇,眼中满是迷茫。
“昕忆姐?”
陈肖泽从车上下来,一瞧见她手中的离婚证书,眼中闪过一丝欣喜。
他猛地抓住她的手,语气不再有所掩饰。
“这是离婚证书吗?”
“昕忆姐,既然他和你离婚了,那我们……”他的话没说完,
但女士却一下子推开了他,头一回用严肃的眼神看着他,眼中再也没了往昔的温柔,连称呼都从“阿泽”变成了“陈同志”。
“陈同志,我照顾你的责任到此结束。”
男士顿时呆立在原地,感觉一股寒意从头顶一直贯穿到脚底。
“你、你叫我什么?”
要是换做以前,女士肯定会上前安慰他,可现在她只是冷淡地看着他。
“陈同志,你清楚,我之所以这么照顾你,完全是因为你姐姐的遗愿,如今我也已经依照她的遗愿把你送到了北京,还帮你找到了一份稳定的工作,从现在起,我们之间再没任何关联。”
她的话语愈发冷漠,男士的脸色也变得煞白。
不是不甘心,而是恐惧。
他好不容易又找到了一个有权力有地位的人,怎么能轻易放手。
他冲上前去,从背后紧紧抱住女士。
“不,我不想离开你!”
“韩昕忆,你既然答应了我姐姐的遗愿,就应该一直照顾我,怎么能就这样抛弃我!”
女士用力推开他的束缚,冷冷地盯着他。
“陈肖泽,做人别太贪心。”
“我贪?韩昕忆,你敢说你照顾我这么多年,对我一点感情都没有,你真的愿意就这样放我走?”
男士的记忆力向来很好,他清楚地记得自己姐姐去世那天,她是怎样抱着自己轻声抚慰的。
舞会上她是怎样紧紧握住自己的手,车祸时是怎样保护自己,还有地震、火车上的那一幕幕。
她的眼神或许能骗过别人,却骗不了自己,她怎么可能不喜欢自己!
女士用力握着手中的离婚证书,折角磨得她手疼,却让她愈发清醒。
“那不是喜欢,只是责任,要是你受了一点伤,我以后怎么向你姐姐交代!”陈肖泽不住地摇头,
“你若不是喜欢,为何又对我这般好,明明每次你都能让其他人来照料我,可为何总是要亲自上手呢?”
仿若又忆起什么,他紧紧盯着韩昕忆。
“你想甩掉我已然太迟,我们已然有了夫妻之实。”
犹如晴天霹雳一般,韩昕忆先是惊愕地盯着他,随后眼中燃起愤怒之火。
“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?!”
她一字一句地说出这话,同时步步紧逼。
陈肖泽的手在背后不住颤抖,可他依旧勇敢地直面她的怒火。
“那晚,你喝了汤,是我上了你的床。”
当然,她后来惊醒,被唐池浩打晕了。
女人前行的脚步停在了原地,她也回想起了那个夜晚,也记起了唐池浩敷衍的借口。
怎会有人把别的男人送到自己妻子床上呢?
背叛的怒火从头顶烧至脚底。
但她还没来得及开口,站在门口的安保员就跑了过来。
“你好,请跟我来。”
女人强压怒火,连看都没看安保员一眼,吩咐道。
“先把他带回去,电视台的工作先停下吧。”
等人走远后,他才松了口气,一屁股坐到地上。
垂着眼看着地上的石头。
他明白,自己暂时被留下了,可接下来呢?
他越想,心里越是满含不甘与怨恨。
都怪唐池浩!
要不是他突然离开,自己也不会出此下策。
在某个办公室里,刘大领导看着眼前的女人,满是关切。
想到她已婚的身份,他又多嘱咐了一句。
“小唐呢,他刚到北平或许不适应,你得好好照顾他。”
韩昕忆张了张嘴,却不知该说什么。
作为过来人,看着她的模样,刘大领导会心一笑。
“怎么,和他闹别扭了?”
“不是闹别扭,是离婚了。”
对方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,听完她离婚的缘由后,语气里满是失望。
“你这是怎么了!”
“明明在大事上能明辨轻重,怎么一到感情上就这么糊涂!陈肖泽他姐姐救过你的命,你也该照顾好她弟弟,可那么多事都能让别人去做,你为何就想不明白!”
“我……”
刘大领导也不想再多说,挥挥手让她先离开。
在回家的路上,职业人员汇报了今日之事。
唐池浩那边他们也去查了,可只查到他去了陈省那边,具体方向不明。
如今信息不发达,想在茫茫人海中找到他简直如同大海捞针。
另外,他们也带陈肖泽去医院做了检查,陈肖泽也亲口承认那天他根本没碰她。
但他是去世人员家属,他们也不好赶他走,只能让他暂时留在韩家。
女人的脸色愈发阴沉,最后颓丧地闭上眼睛。
车厢再度变得寂静无声。
刚回到新家,一阵喊声从门里传来,幸好现在的住所不像以前的大院,邻居间隔得那么近。此刻即便陈肖泽扯破嗓子呼喊,也不见有凑热闹的邻居现身。
她蹙着眉头步入客厅,瞧见陈肖泽紧紧揪住沙发,说什么都不愿再挪动一步。
瞅见她进来,他猛地起身欲抱住她,却被她侧身闪开。
“陈肖泽,该讲的话我都已和你讲明白,现在,请你离开。”
“不,我不走!”
“韩昕忆,你若真不喜欢我,当初就不该对我那般好,甚至一次次抛下你的丈夫来找我,可如今我满心满眼都是你。你让我如何是好?”
“咱俩相处这么久,名声都被你败坏了,你必须对我负责!”
此刻的他早已没了往昔的矜持,只是死死地盯着她,那眼神仿若罂粟,令人不禁心生寒意。
“我当初帮你的时候是当着众人的面,说是照料已故好友的家属,这些年我自认为问心无愧,就算你要闹,最后吃亏的也是你。”
陈肖泽停下了叫嚷,头一回认真地看向眼前这人。
冷酷、绝情,向来是她的行事风格。
“我能给你一笔钱,能让你在北平活下去,此后咱俩再无关联。”
她话一说完,便不再理会那瘫坐在地的人,轻轻关上了房门。
男人喉咙里发出一阵低沉的声响。
唐池浩眼前是一幅陌生的画面,眼中闪过一丝疑惑。
他下了火车,随便上了一辆车,没想到竟被带到了唐南。
石桥边屋子的窗子被推开,一位女子抱着琵琶,轻声哼着不知名的曲子。
吴侬软语中,乌篷船在河面上缓缓划过,渐渐远去。
天空开始飘起细雨,他赶忙用手遮住头,拎着行李箱快步走向屋檐下。
雨点逐渐密集,打在青石板路上,越下越大。
他下意识地靠近木门,却在后退时,不小心撞到了身后的人。
“不好意思。”
男子本能地回头,却被那人深邃的目光深深吸引。
她微微低下头,能瞧见她精致的侧脸,高挺的鼻梁,紧闭的红唇,美得好似樱花。
最引人注目的,是她的双手,白皙、匀称、修长且有力,关节处泛着玉石般的冷光。
女子身着一袭丝绸长裙,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。
“没关系,先进来躲躲雨吧。”
窗边茶香四溢,换了衣服的唐池浩坐在许雅薇对面,小心地接过她递来的热茶。
“多谢……”
许雅薇微笑着,似乎又想起了什么。
“你是独自一人来到唐南的吗?”
“是的……”他不想再提及过去,那些记忆对他而言并不美好。
对方很知趣,没有继续追问,只是询问他未来的打算。
虽说陈肖泽给了他五千多元,但这些钱总有花完的时候,他必须找一份能自给自足的工作。
他和韩昕忆结婚五年,原本的技艺也已生疏,现在他还能干些什么呢。
女人看出了他眼中的迷茫,轻轻敲击桌边,似乎想到了什么。我有个友人正盘算着转让一间裁缝铺,要是你不介意,等雨歇了能去瞧瞧。
眼中的迷茫瞬间被惊喜替代。
雨停后,许雅薇关上店门,领着他走在青石板道上。
她一边走一边向他讲述小镇的风土人情。
小镇虽说不大,可居民都挺友善,沿街店铺不少,裁缝店却没几家,朋友也舍不得这家店。
但家人都在北平,他放不下,只能忍痛割舍。
提及北平,唐池浩不禁想到了韩昕忆和陈肖泽。
算算时间,他们应该已抵达北平。
如今他不再从中阻拦,他们的感情想必进展得挺顺利吧。
但不管怎样,那都与他没关联了。
没走几步路,一座两层小楼便映入他们眼中。
许雅薇的朋友一番解说后,他对这栋楼也有了初步了解。
一楼适宜开裁缝店,货源等细节朋友都记在笔记本上,到时能一并交给他。
二楼空间有限,勉强能放下一张床和几套桌椅。
好在后院还算宽敞,除了厨房等必需设施,还有空地能种菜、养花。
两人聊得挺愉快,许雅薇也在一旁帮着说话。
很快,他们就以双方都满意的价格谈定了这间铺子。
接下来的一周,他忙得不可开交,先是去相关部门办理房产过户,接着依照笔记本上的地址,逐个走访,混个眼熟。
由于自己的手艺还不太娴熟,他先找了个老师傅学习。
他学得认真,老师傅也乐意传授。
不到一个月,他就学有所成。
不仅给自己做了件新衬衫,还为了感谢许雅薇,也给她做了条新裙子。
女人接过衣服,眼中闪过一丝讶异,随即露出笑容。
“这是给我的?”
唐池浩有些窘迫地点点头,忙完店铺的事,买了布料和各种票后,他的资金也所剩不多了。
为了表达自己的感激之意,他决定给她做件新衣服。
衣服之外,还有一盒糕点。
那是他一大早排队在街尾买到的。
油纸包得严严实实,却挡不住糕点的香味,让人馋得直流口水。
“我很喜欢,谢谢。”
“不嫌弃就好。”他心里松了一口气。
裁缝店一开业,邻居们都持观望态度。
毕竟是个新手,如果手艺不好,他们穿出去会被人笑话。
但没过多久,小小的裁缝店就挤满了人。
因为唐池浩不仅手艺棒,衣服款式也新颖,最重要的是他嘴甜。
让人不由自主地喜欢上了他。
又是一个傍晚,他送走最后一个客人后准备关门。
突然,一道怒喊从前方传来。
“唐池浩!”
他停下关门的动作,看着眼前的女人。
女人把衣服扔在地上,大声叫嚷。
“大家快来看啊!”
“就是这家裁缝店,我花了那么多钱让他们给我做条新裙子,结果布料这么差!还没穿就坏了!”
这时已是晚饭后,大家都出来散步。听到声响,众人纷纷聚拢过来。
瞧见是唐池浩,大家低声议论起来。
“怎么会是唐师傅呢?”
“他家的布料向来不错,我在他家做过好几回衣服,都没毛病。”
“没错呀,他怎么会用这种布料。”
……
众人的怀疑声逐渐响起,女人的脸色愈发难看,却依旧坚持说道。
“你们就欺负我一个女人家。”
“我何苦为了自己的名声说谎,他家的布料就是这般差劲,赔钱!”
说完她又从人群中唤出几个人,几个女人手中拿着的都是破损的衣服。
唐池浩不禁眯起双眼,即便自己再愚钝,也明白这场闹剧是有人蓄意指使的。
他一个月做不了几件衣服,况且他做的衣服涵盖男女老少。
怎么偏偏坏的都是这几个年轻女人的衣服呢?
他环顾四周,很快便从人群中瞅见一个畏缩的人。
正是隔壁裁缝铺的老板。
正当他要上前时,一只纤细白皙的手从旁边拽住了他。
男人回头看去,就见许雅薇冲他摇了摇头。
接着女人走上前,从地上捡起那件衣服,仔细端详。
“你有啥证据能证明这件衣服是在他家裁缝铺做的?”
女人被她身上散发的冷气吓得不禁往后退了一步,却还是嘴硬道。
“我要啥证据,这种布料和这种款式只有他家有,不是他做的还能是谁?”
她轻蔑地笑了一声。
“这种款式和布料满大街都是,又不是独家的,他家能做,其他家也能做。”
她翻了翻衣裙,从一处布料里翻出一小块布料,接着说道。
“来他家做衣服的都清楚,他做完衣服后习惯在衣服背面封上一小块布料,上面再缝上自己的名字,当作防伪标志,你这块布料不仅缝错了地方,连上面的字都缝错了。”
话都说到这份上了,女人的脸色陡然变得苍白,结结巴巴说不出话来,旁人还用得着猜吗。
纷纷围上来指责她。
女人最终承受不住众人的指责,很快就把背后指使的人供了出来。
正是隔壁裁缝铺的老板。
原来他家裁缝铺的生意一直不怎么样,眼看着隔壁裁缝铺关了门,就满心欢喜地以为自己会迎来好日子,结果又换成了唐池浩,不仅重新开了裁缝铺,生意还比之前更红火。
所以他才使出这等下策,要是诬陷成功了,那他家的客源肯定会往自己家跑。
可如今计谋不但没成功,自己还要面临牢狱之灾。
看着被警察带走的老板,众人纷纷鼓掌叫好,至于那几个女人也在混乱中偷偷溜走了。
可唐池浩的脸色依旧十分凝重。
“怎么啦?”
女人关切地望着他,他说起了刚刚发生的事。
“这件事也给了我一个警示,生意好就会有人眼红,今天找人来诬陷我,那以后肯定还会有,而且手段会更巧妙。”哪怕衣服是在我的店铺制作的,然而一旦离开了我的视线范围,他们对衣服动手脚的可能性也是存在的。
他转过身,轻轻抚摸着那扇布满斑驳痕迹的木门,眼中闪过一抹难以掩饰的不舍。
初来乍到这个陌生的地方时,他急切地渴望寻得一门手艺来维持生活。
但店铺开门没多久,就遭遇了这样的状况。
一时间,他陷入了迷茫,不知自己是否还应继续坚持下去。
一只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,许雅薇轻声安慰他。
“别担心,身正不怕影子斜,我以前也碰到过类似的事。”
起初她也惊慌不已,从她柜子里拿出去的上好茶饼竟成了次品,面对客人的愤怒,她内心也曾慌乱,不过随后她冷静下来,报了警。
经过一番仔细的推敲和对比,才发现是客人手下的人贪了正品,用次品充数。
此后她学聪明了,为此制定了好几种应对的方法。
随后她接着说道:“我们可以随机应变,在此之前,我们也能够先想出一些应对之策。”
此后的一周,唐池浩特意关了店铺,和她坐在桌前,逐一推敲应对的办法。
等再次开门营业时,店里的客人明显增多了许多。
见他一个人忙不过来,许雅薇给他推荐了两个手脚麻利、头脑灵活的小姑娘。
看到这,他才略微松了一口气。
可还没等他完全放松下来,许雅薇又带来了一个消息,她要回北平了。
他这才知晓眼前之人的真实身份。
她根本不是什么卖茶的,而是北平某长官的孙女。
只是因为身体原因才来唐南养伤,如今身体康复了,自然要回去了。
听闻此言,唐池浩心里涌起一丝不舍以及一股别样的情绪。
刚到小镇时,他见到的第一个人就是她,在之后的几个月里,她也给予了自己诸多帮助。
可他们才刚刚成为朋友,又要面临分离。
见他脸上带着不舍,她心里也涌起一股冲动,想提议让他和自己一同去北平。
但又想起每次聊天时,他对北平总是避而不谈,仿佛在那里发生过什么不愉快的事。
最后她还是压制住了这种不切实际的想法。
“没关系的,我到时候把我家地址留给你,我们可以写信联系。”
听到这话,再多的不舍他也只能强压下去。
许雅薇离开那天,如同他刚来的那天一样,天空下起了小雨。
女人把茶铺的钥匙递给了他,说没事的时候可以过去坐坐,让茶铺有点人气。
“说不定哪天我又会回来的。”
可两人心里都明白,她是长官的孙女,身份特殊,哪有那么容易回来呢?
望着车渐渐远去,直至消失在他的视线里,唐池浩这才收回目光,却没有返回裁缝铺。
而是撑着伞沿着青石板路,一步步走回了许雅薇的茶铺。
推开门的那一刻,人不禁有些恍惚。
以前他在这里的时候,每次都是笑着进来,笑着离开。
他的目光缓缓移到窗边,在那里,他们畅谈天地,也聊了不少有趣的事。他踱步过去坐在属于自己的位子上,然而对面再也没有为他斟热茶的人了。
男人深深地叹了一口气,明明女人才离去,他就已然开始有些想念她了。
唐池浩再度将目光投向门口,期盼着下一刻她的身影能从门外闪现,可直至天黑,那个熟悉的人也未曾现身。
北平,韩家所在之处。
自从与唐池浩离婚后,韩昕忆好似换了个人,情绪愈发冷淡。
上次她把陈肖泽赶走后,对方居然妄图给她下药,这次再也没人能帮她了。
很快他就被赶来的警察带走,送进了牢狱。
原本依照他的身份应从轻发落,结果经此一查,发现了他从前犯下的诸多恶行,再加上韩昕忆本人的意愿。
他不但没被从轻处置,反而要面临更严厉的惩处。
回到家后,昏暗灯光下再也没有等候她归家的身影,饭桌上也没了热好的饭菜。
即便这般情形每日都在重演,可她依旧不适应。
最终还是保姆听到动静从房间走出来,给她煮了一碗面条。
次日清晨,邮差给她送来一封邀请函,看过内容才晓得原来是许家的孙女调养好身体回来了,为此许家为她举办了一场接风宴。
于情于理,她都得去参加。
想到这儿,她下意识地就要喊唐池浩准备礼品,却陡然记起他们早已离了婚,而人到现在都没找到。
最后她只能让保姆备好礼品,这才驾车赶去了许家。
许家灯火通明。
韩昕忆初次见识到许家千金的风姿。
若说她冷艳高贵,许雅薇则更显温婉端庄。
她的美貌令周围的女伴们不禁脸红。
几句简单的问候并递上礼物后,她便寻了个角落坐下,静静地观赏窗外的景色。
许雅薇不时地看向韩昕忆,她的好奇心引起了旁人注意,他们赶忙向她简要介绍了韩昕忆。
于是,她对韩昕忆的过往有了大概了解,包括她那位深爱她的前夫,至今仍踪迹全无。
听着旁人对韩昕忆前夫的描述,她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一个身影。
她忍不住发问。
“她前夫叫什么名字?”
“好像是叫唐池浩吧。”
她对后续的交谈没了兴致,满脑子都是那个男人的模样。
难道这就是他不愿来北平的缘由?
晚宴结束后,许老爷子把她叫进书房。
先是按惯例询问了孙女的近况。
接着又聊了些她在小镇上的趣事。
她耐心地向老爷子讲述,突然冒出一句。
“爷爷,我喜欢上一个人。”
“噗”
老爷子刚喝的茶喷了出来,他那向来对男性避而远之的孙女居然喜欢上了一个男人!
他摆摆手,表示自己没事。
许雅薇这才接着说。
“但他的身份有点……”
老爷子放下茶杯,认真地看着她,显然已做好了心理准备。
“他是韩昕忆的前夫。”她原本以为会遭老爷子严厉斥责,却见他毫不在意地摆摆手。
“这算啥!”
“爷爷,您不气?”
“我气啥呀,不过是个前夫罢了,你喜欢就行,这事我不管。但我得跟你讲,他和韩昕忆离婚,肯定是韩昕忆的毛病,你可别犯糊涂,学韩昕忆去伤害他,他是个好人。”
她眼中闪耀着喜悦光芒。
“爷爷是同意了?”
“哼。”老爷子又给自己倒了杯茶,“我同意有啥用,得那小伙子也乐意才行!”
直至深夜,她才从老爷子书房出来。
回到房间后,她拿出一张信纸,思索许久,最后写下几句关切话语。
当唐南再度迎来雨季时,唐池浩收到了许雅薇的信。
他用木棍支起花窗,细雨落在青石板路上,带来丝丝凉意。
他坐在窗边,读着从北平来的信,心中思绪万千。
许雅薇离开快三个月了。
这三个月里,他除了在裁缝铺做衣服,就是去她店里坐坐,顺便瞅瞅她寄来的信。
也多亏这些信,即便他不在北平,也能知晓那里的情况。
比如陈肖泽跟着韩昕忆去了北平,不但没去电视台上班,最后还进了监狱。
再比如又有哪家公子哥看上韩昕忆,还没等他大胆表白,家人就赶忙把他关家里。
在南方时,他和韩昕忆的婚姻着实令人羡慕,连北平的人都略有耳闻。
所以当看到韩昕忆没带他,而是带陈肖泽去北平时,众人心里满是好奇与疑惑。
毕竟,哪有人去北平不带自己丈夫的。
再一打听,他们已经离婚了,再瞧瞧陈肖泽那些行为,说的那些话。
他们对韩昕忆的人品也有点看不起。
哪有人分不清主次,不要自己老公,去照顾别人的。
他不禁想起前世,那时她也只带陈肖泽去北平,可因为自己的不甘与嫉妒,做了好多事,结果自己背了骂名。
她只是遵照遗嘱,照顾已故朋友的弟弟,自己却那么小心眼,一点都不通事理。
如今他顺其自然,不争不吵,背骂名的反倒成了她。
信的末尾,许雅薇还提醒他,韩昕忆还没死心,一直在派人找他踪迹。
可惜他就像一颗沉入海底的沙,想找到他,如同大海捞针。
他收起信,望向窗外。
来唐南快一年了,这一年他也攒了些钱。
韩昕忆可能暂时找不到他,但要是她一直不死心,他总有一天会被找到。
看来,这个地方可能也待不了多久了。
韩昕忆盯着刚送来的信件,信里依旧说唐池浩毫无踪迹。
她皱着眉,把信纸揉成一团,时间一晃,已经一年了。
她依旧没找到他的身影。
唐池浩也已离开她整整一年。
她的情绪从起初的惊慌失措,到愤怒,最终变为无奈。刚开始照料陈肖泽之际,她曾明白表态对陈肖泽没有别样心思。
即便后来她多次优先救护陈肖泽,那也只是源于已故友人的遗愿。
可他不但不信,还背着她申请了强制离婚。
在她的记忆里,他向来宽宏大量,偏偏在这件事上却看不明白。
她的心情愈发烦躁。
最终,她深吸一口气,再度拿起电话。
“接着派人去找,务必找到他!”
韩昕忆急切找寻唐池浩的事,唐池浩却全然不在意,他只是满心欢喜地望着眼前这人。
“你怎么回来了?”
许雅薇拎着行李走进来,眼中流露着一丝温情。
“急着想见某个人。”
他也不是初涉世事的懵懂少年,五年的婚姻足以让他领会眼前人话语里的深意。
即便不明白,她那深情的目光也藏不住。
但经历了一段失败的婚姻后,他也没更多精力去开启一段新感情。
本想敷衍过去,可女人却紧紧攥住他的手,眼中满是坚毅。
“池浩,我不想再隐瞒我对你的心意了,从第一眼见到你起,我就再也看不到其他人,这一年的相处也让我确定我对你的爱,我知道韩昕忆是怎样欺负你的,但我和她不同,也不会变成她,所以能不能给我一个追求你的机会?”
这番真心话让他不禁脸红,结结巴巴说不出话。
过了好一阵,他终于抬起头,看着她。
“你也晓得我曾有过一段失败的感情,我也不确定自己能否再次接纳新感情,要是你真要追求我,可能需要很长时间,甚至最后的结果也可能不如你所愿。所以……”
“没关系,我可以等。”
下一刻,他被女人紧紧抱住,清晰的木质香气环绕着他。
他愣了好一会儿,才伸手回抱她。
自从两人坦诚相对后,他们的生活有了些许改变。
在他们正式成为未婚夫妻的那天,唐池浩再次踏上了前往北平的路途。
从和许雅薇正式交往那天起,他就知道总有一天会来到北平,也总有一天会见到韩昕忆。
起初,许雅薇不想让他去北平,要是再碰到韩昕忆,那实在不是件愉快的事。
但他清楚,以他现在的身份,躲得了一时,躲不了一世。
所以他还是选择了前往北平的火车。
许家又举办了一场宴会,这场宴会的主角依旧是许雅薇和她的未婚夫。
韩昕忆来之前就知道许雅薇向来对男人不感兴趣,追求她的人接连不断。
但没人能赢得许雅薇的心。
因此,她也对许雅薇的未婚夫产生了一丝好奇。
但这份好奇在见到唐池浩时,全都变成了不甘心和愤怒。
手中的酒杯瞬间掉在地上,女人紧紧盯着台上的男人。
她找了他整整两年,也思念了他整整两年,走遍天涯海角都没找到他。
最后,他居然成了许雅薇的未婚夫!她满脸怒容,脚步匆匆地朝着前方走去。就在她快要伸手拉住台上那个男人之际,许雅薇更快一步,站到了男人身前。
“你对我未婚夫有啥看法?”
“哪有什么未婚夫,那是我丈夫!”
这话一说出口,众人也都想起了他们之间的关系,只是这次成为众人议论焦点的变成了韩昕忆。
望着眼前女人难看的面色,唐池浩心里莫名地涌起一丝痛楚。
上辈子,苦苦等了五年的他终于被她记起,随后被接到了北平。
看着台上并肩作战的两人,他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怒火,冲上前就想给陈肖泽一巴掌。
“她是我妻子!”
那时的情景和现在一模一样,大家都对他指指点点,就连韩昕忆也是一脸冷漠地看着他。
却没有丝毫要阻拦的意思。
“韩昕忆,你是不是疯了,我们早就离婚了,就算要找男人,也该是陈肖泽。”
女人的脸瞬间变得煞白,她难以置信地望着眼前的男人,怎么也想不到曾经深爱她的人会说出这种话。
“唐池浩!”
眼看又要上演一场闹剧,许雅薇抬手想让人把韩昕忆赶出去,
但旁边的男人抢先拦住了她。
“让我单独和她聊聊吧。”
当初离开得太匆忙,有些话已经憋了两年,也该一并告诉她了。
在花园里,他看着眼前的女人,眼中满是疏离与冷漠,就如同上辈子她看向自己的眼神那般。
也是此刻他才留意到,韩昕忆比起以前,多了几分颓废。
但不管她多么狼狈,他都已经不在乎了。
“你知道我为啥要和你离婚吗?”
从她把陈肖泽带回家,不,从她在灵堂上抱起陈肖泽的那一刻起,他们的婚姻就出现了裂缝。
每次她扔下他去找陈肖泽,他都会做一整晚的噩梦。
再加上她含糊不清的话语和陈肖泽的挑衅,他上辈子才会含恨离世。
这辈子,虽说她也给自己解释过,但遇到问题时,她依旧站在了陈肖泽那边。
她那是为了责任吗?不,她只是拿责任当借口,来掩饰自己出轨的心思罢了。
要是她真不喜欢陈肖泽,那从一开始就不该亲自去帮陈肖泽的忙。
明明有那么多人能去,偏偏她要自己去。
要是她真不喜欢陈肖泽,就不该每次遇到困难都扔下他。
明明他才是她结婚五年的丈夫。
要是她真不喜欢陈肖泽,那她就不会拿他的未来去给陈肖泽。
明明报恩的方式有很多,她却偏偏选择牺牲他的未来。
或许在抱起陈肖泽的那一刻,她就动了心。
但在她心里,陈肖泽就像一碗清淡的小粥,偶尔尝尝还行,常吃的肯定还是他这种家常便饭。
上辈子她对自己无所谓,就是笃定自己离不开她,就算某天她对陈肖泽腻了,家里还有个深爱她的人等着她。
但这辈子,没了他这个爱闹的人做对比,陈肖泽的乖巧反倒显得无理取闹了。那些有出轨行为的女人,不都如同这般,贪恋着碗里的,还觊觎着锅里的吗?
只是像她这种人,又怎会承认自己做出轨之事呢?她不过是打着责任的幌子罢了。
然而,有谁会像她那样照顾陈肖泽,以至于周围人都误以为陈肖泽是她老公呢?
“韩昕忆,自你在灵堂上抱住陈肖泽的那一刻起,我们的婚姻便出现了裂痕。明明报恩的方式有许多,你却偏要牺牲我的未来。明明每次他有事时,你都能够派遣其他人去探望他,那些医生、警察、搜救员,哪一个不比你专业?可每次你都非要亲自去做。”
“你给予他的关怀,甚至超越了我这个前夫。你可晓得外界的议论吗?他们都错把他当成你的男人了。”
“多么荒唐啊!那次喝汤的时候,倘若你真的在乎我,一开始就应当认出床上的人并非是我,而不是等到陈肖泽发出声音,你才如梦初醒。要是你真的关心,早就会派人去调查了,而不是只是随口问我几句,随后就抛诸脑后了。”
“还有那次地震,火车上发生事故的时候,你下意识地舍弃我去救他,这不是爱又能是什么呢?”
“别把责任当作借口,你为他做的哪一件事是在责任的范围之内的。”
或许是倾诉了两辈子的委屈,唐池浩忍不住泪水流了出来。
眼前的这个人眼中闪过一丝痛楚,本能地想要上前为他擦拭眼泪,却被他侧身躲开了。
泪水模糊了他的视线,使他再也看不清眼前人的面容,但他依旧清晰地说出了每一个字。
“韩昕忆,如果可以,我宁愿这辈子从未与你相识。”
包括上一世,如果他从一开始就不认识她该多好。
他就不会在婚后遭受如此多的痛苦,也不会死得那般凄惨。
看着他满脸泪痕的脸,她的心仿佛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住,痛苦不堪。
她放在栏杆上的手因为用力过度,指关节都泛白了,她冷漠的眼神中迅速闪过一丝慌乱。
“不,池浩,你听我解释,我真的对陈肖泽没有任何感情,我承认,以前对他好,那都是出于责任,我真的……”
但他根本没有耐心听她继续讲下去,转身就要离开。
韩昕忆急忙想要追上去,可下一刻,一个身影从她身边冲过去,一巴掌打在了她的脸上。
“滚!”
许雅薇满脸怒色,虽说她知晓唐池浩和韩昕忆之间的一些事情,但没想到韩昕忆会过分到这种程度。
她无法想象,在那长达五年的婚姻里,他承受了多少痛苦。
想到这些,她又想再打一拳,却被身后的人按住了肩膀。
“雅薇。”
唐池浩摇了摇头。
“算了,爷爷还在等我们。”
说完,他不再看地上的人,转身离开了。
过了好一会儿,坐在地上的人才终于回过神来,用手擦去嘴角的血迹,看着手上的血,她不禁苦笑着。
以前她每次受伤时,唐池浩总是最紧张的那个,可现在他连看都不看她一眼。
订婚后,许雅薇让工匠为他打造了一枚金戒指。望着那枚合心意的订婚戒指,他内心满是感慨。
他与韩昕忆有过两段婚姻,可每次挑的戒指都不合适,缘由是当时一门心思只想赶快和她成婚,便随意从韩母那儿拿了一枚。
也许是因得来太过轻易,故而那般不在意他的感受。
或许这段感情并非全然因陈肖泽而破裂,在他出现之前,他们的婚姻或许已然有了问题,只是陈肖泽的到来加快了这段感情的结束。
或许是瞧见他心情不佳,这几日许雅薇特意抽出时间,骑着自行车带他逛遍北平的大街小巷。
一边逛,一边给他讲这儿的趣事。
他终于露出了这些天来的首个笑容,女人靠在他怀里,脸颊贴着他的胸膛,轻声抚慰着。
“等我这边的事儿都处理妥当,我们回唐南好不好?”
男人轻轻抚摸着她的头,眼中带着些担忧。
“可是……”
要是在北平,以她的身份,未来或许会过得更好,可回到唐南,除了那间茶铺……
她微笑着摸了摸他的脸。
“我不在乎这些,只要有你在就行。”
这份美好没持续多久,许雅薇的保姆匆忙跑来,目光却看向了他。
“唐同志,你前妻出车祸了,醒来后一直吵着要见您,还说要是您不过去,她就拒绝继续治疗。”
他们交换了一下眼神,最终决定开车前往医院。
在去医院的路上,他从保姆那儿大致知晓了情况。
自从他和韩昕忆在花园里摊牌后,韩昕忆似乎并未死心,老是频繁出现在许家门前,起初几次还能接受。
但次数多了,难免会引发一些流言蜚语。
就在许家人打算把她赶走时,她却突然晕倒在地。
许家人最终还是把她送去了医院,没想到她醒来后变得像个疯子一样,四处找他。
嘴里还不停地念叨着“我杀了陈肖泽,我错了……”这样的疯话。
唐池浩听得越多,心里越慌,一种不祥的预感在他心头悄然升起。
旁边的女士看到他紧皱的眉头,不禁搂住他,关切地问。
“要是你觉得不舒服,我们可以不见她吗?”
他轻轻摇了摇头。
“没关系,我得把话说清楚。”
他们刚到病房门口,门口的保安就拦住了他身后的女士,显得有些尴尬。
“领导吩咐了,只能让您一个人进去。”
他紧握了一下拳头,向许雅薇点了点头,然后走进病房,门在他身后缓缓关上。
病床上的女士听到声音,从床上跳了下来。
“老公!”
就这一句话,让他确定韩昕忆也经历了重生。
女士冲过来紧紧抱住他,嘴里不停地道歉。
直到她看到唐池浩的尸体,她才意识到自己做了多么后悔的事,最初她照顾陈肖泽真的只是因为已故朋友的遗愿,所以在陈肖泽的事情上多花了些心思。但仅仅是这多出来的一丝心思,居然成了陈肖泽用来炫耀的本钱,化作了伤害他的锐利刀锋。
她原本打算诚恳地向他解释,可每次解释时他都会跟她大吵一场。
历经多次争吵,她的耐心也渐渐消逝,再加上陈肖泽的挑唆,她对他的爱意也慢慢熄灭。
她把他丢在副楼,任由他自生自灭,却没料到他因此选择了自杀。
看着他那满是血迹的日记,她满心都是悔恨。
就在这一刻,她才看清了陈肖泽的真实面目,不顾多年的友情以及陈肖泽的哀求。
她拔出腰间的枪,杀了陈肖泽,最后也朝自己开了一枪。
也许是上天的怜悯,她竟然再度重生了。
这一回,她发誓绝不会再放手。
她抱着他说了好多后悔的话,可他听得越多,心就越凉。
为何,非要等他死后她才晓得后悔呢?
要是她一开始不对陈肖泽那般过分,他们怎会走到这般田地。
在副楼的那几年是他最绝望的时光,他听着仆人们讲她对陈肖泽怎样怎样好,看着她如何宠溺陈肖泽。
愤怒在他心里升起,可门口有持枪的保安守着,他根本没法离开。
强烈的愤怒涌上心头,他下意识地握紧垂在身侧的手,用力到指尖泛白。
他一把推开她,眼中满是寒意。
“所以你也重生了,想补偿我吗?”
女士顿时呆住了,惊讶地看着眼前这人。
“老公,你也重生了?”
喜悦还没来得及在脸上浮现,他就抬手给了她一巴掌!
“韩昕忆,你为何要重生?为何还不放过我!”
他的手在空中不停地抖,泪水从眼角流出。
他以为上天给他重生的机会是在可怜他,所以他重生后什么都不顾,只想逃离这段复杂的感情。
上辈子的恩怨就留在上辈子吧。
可为何她偏偏也重生了。
“还有,我们早就离婚了,我现在是别人的未婚夫!”
看到他指间的金戒指,犹如晴天霹雳,那女人脸色瞬间变得煞白。
然而,当看到他脸上的泪珠,她又忍不住想上前抱住他。
但唐池浩却往后退了一步。
“韩昕忆,不管你是否重生,从你在灵堂上抱起陈肖泽的那一刻起,我们的婚姻就注定没有未来。”
说完,他不再看她,转身就要走。
韩昕忆赶忙上前拉住他,眼神黯淡,低沉的声音里透着哀求:“不,别走,池浩,我重生了,这是上天给我重新追求你的机会,所以,请你,能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?”
这是她第一次低头求人。
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,都是第一次向他求助。
上辈子,面对他血迹斑斑的遗体,无尽的悔恨缠着她。
那个曾经鲜活、温柔呼唤她名字的人,如今静静地躺在狭小的棺木里。多年来悉心照料他的保姆,话语里满是憎恶,诉说着他被关入副楼后,陈肖泽怎样对他进行挑衅,仆人们又如何对他加以欺辱。
每当回想起这些事,她的心就如同被利刃狠狠刺痛,痛到无法承受。
直至重生后再度见到他,韩昕忆望着依旧在世的唐池浩,内心急切地渴望赎罪,期盼能得到他的谅解。
“哼。”他冷冷发笑,一步一步朝着她靠近。
“求我?”
“我求你别抱陈肖泽的时候,你可曾应允?”
“我求你别把陈肖泽带回家的时候,你可有答应?”
“我求你别和陈肖泽跳开场舞的时候,你是否答应了?”
“我求你别把我进京家属名额以及电视台工作让给陈肖泽的时候,你答应过吗?”
“我求你在地震后来照看我,我写信求你把我接到北平,我求你别把我关进副楼的时候,你又何曾答应!”
“韩昕忆,我求了你那么多次,你可有一次答应过!”
一句又一句的质问,他的声音愈发尖锐刺耳。
直至将女人逼到角落,再无退路,他才停下脚步。
望着她的脸色愈发苍白,唐池浩紧握拳头,再度开口,声音依旧冰冷彻骨:“韩昕忆,从今往后,我们别再见面了。”
“你每次出现,只会令我感到作呕,让我愈发厌恶你!”
言罢,他转身走出病房,用尽全身力气,“哐!”地一声把门关上!
无力之感瞬间将她笼罩,女人踉跄着后退几步,摔倒在地,面色惨白,心口处一阵阵地抽痛。
里面的争吵声愈发激烈,然而隔着厚实的门,听不清具体在吵些什么。
站在门口的许雅薇正要冲进去,门突然被男人打开又关上。
看着他满脸泪水,她眼中闪过一丝怜惜,赶忙抱住他。
“池浩……”
男人回抱住她,发出低低的啜泣声。
“雅薇,我们回家吧?”
不清楚他们究竟争执了何事,反正从医院回来后,唐池浩就病倒了,瞧着他闭口不谈的模样,她也没多问。
只是推掉了所有工作,专心在家照料他。
喂他喝完最后一口粥后,许雅薇一边把碗递给旁边的保姆,一边说道。
“池浩,韩昕忆听说你病了,送来了些东西,你……”
“扔了。”
话还没说完,他就闭上了双眼。
不知是因为韩昕忆重生还是其他缘由,他对她说了那般重的话,但她对他的感情依旧未曾改变。
只是这次没在许家面前阻拦他人,而是派人每天给他送各种各样的东西。
可惜这些东西都没来得及被他瞧见,就被保姆丢进了垃圾桶。
经过半个月的调养,唐池浩终于能够下床走动了。
就在这时,许雅薇收到了朋友的邀约,邀请她去河边观赏烟花。
当他们抵达目的地时,他立刻留意到从另一侧走来的韩昕忆。
在她的目光中,韩昕忆的眼睛好像亮了起来,但她并未察觉到他,而是挽着许雅薇的手,朝着河的另一边走去。烟花于空中绚丽绽放,引得众人惊叹不断。
然而,当所有人都全神贯注于烟花之际,意外陡然发生。
突然有人大声呼喊:“抓小偷!”
人群瞬间陷入混乱,许雅薇急忙拉着人躲开混乱,朝外面走去。
就在此刻,背后传来一声严厉的警示。
“小心!”
紧接着是刀子刺入身体的声响。
唐池浩猛地回头,还没来得及看清,一只温暖的手便遮住了他的眼睛。
“别看。”
他眼前一片漆黑,只能听见周围的尖叫声。
“杀人啦!”
为保护他,韩昕忆毫不犹豫地挡在他身后,用自身的身体挡住了小偷的刀。
或许是刀不够锋利,又或许是小偷太过慌张,她并未受到太严重的伤。
她本以为救下唐池浩后,他起码会出于礼貌去医院探望她,届时她再装出一副可怜模样说些话,他肯定会心软。
但直至她出院,他都未曾出现。
只是最初的时候,他让保姆给她送了些滋补品。
当保姆放下东西准备离开时,她终于忍不住,叫住保姆,询问唐池浩的情况。
保姆只是轻淡地说。
“唐先生说,以前他住院时你也没去看过他。况且,他每次见到你都觉得厌恶,而且先生也因这事受到了惊吓,不能出门,怎么可能去看你呢?”
她的手无力地垂落下来。
她捂着脸苦笑,他在责怪她。
责怪她在前世地震时全心全意地守护着陈肖泽,直到陈肖泽要出院了,她才想起给他打个电话。
也许这就是她应得的。
而在另一边,看到唐池浩因惊吓再次病倒,许雅薇再也按捺不住,直言北平不适合他,要立刻带他回唐南。
只是行李还没收拾妥当,计划就被搁置了。
看着女人难得冷峻的面容,他心中闪过一丝忧虑,坐到她身旁,关切地问。
“发生什么事了,怎么满脸愁容的?”
她紧紧抓住他的手,皱着眉头说。
“陈肖泽越狱了。”
这句话让他愣了许久。
他好像已经许久没有听到陈肖泽这个名字了。
原来陈肖泽趁着出狱放风之时,趁乱逃走了,整个北平都进入了戒备状态,因为谁也不清楚被关了几年的陈肖泽会做出什么疯狂之事。
而且他和韩昕忆曾经是陈肖泽最亲近的人,所以他们也成了重点保护对象。
公安一边派人全城搜寻陈肖泽的踪迹,一边派人保护他们。
为了安全,许雅薇也一直守在他身边,生怕他出任何意外。
只是在家待了几天,他们就接到消息,陈肖泽被抓了,因为住的地方戒备森严,陈肖泽刚露头就被安保人员发现了。
在挣扎中,陈肖泽夺走了安保人员腰间的枪,胡乱地朝刚下车的韩昕忆开枪。
她虽然躲过了第一枪,却没能躲过第二枪。
最后因胸口大出血,被紧急送往医院抢救。陈肖泽因故意杀人被判处死刑,后天就要执行。
判刑前,陈肖泽特意要求见他一面。
隔着铁栅栏,他望着对面的陈肖泽,心中感慨万千。
唐池浩曾见识过陈肖泽的各种模样,直到上一世生命结束,陈肖泽总是一脸得意,手腕上戴着韩昕忆送的手表。
这一世,多亏韩昕忆悉心照料,陈肖泽生活顺遂,总是衣着得体。
可现在,他身着破旧囚衣,脸颊凹陷,双眼布满血丝,头发干枯。
他看上去完全就是个流浪汉。
上一世,陈肖泽直到死都保持着最佳状态。
如今,没了他在情感上的推动,两人的关系从“爱人”变成了“仇人”。
想到这儿,他不禁轻声笑了,但在陈肖泽眼中,这却是对他的挑衅。
狱中的男人像发了狂似的想冲过来,把他的脸抓破。
但他被铁链紧紧绑在椅子上,无法挣脱,只能愤怒地干着急。
“唐池浩,我要杀了你!”
男人的目光疯狂又狠毒,好似冰冷的针,狠狠地诅咒着他。
“为什么,为什么,你要重生,你要继续活下去!”
他嘴角的笑容瞬间消失,他清楚地知道陈肖泽也重生了。
正好,是时候跟陈肖泽算一算前世的旧账了。
“为什么?我来告诉你!”
“是你先违背道德,一次次引诱韩昕忆,韩昕忆那女人也让人厌恶。明明是我的妻子,她却一次次抛下我去找你,陈肖泽,用我的东西用得顺手吗?不过没关系,那些都是我不要的废物,正适合你。”
“现在你们一个生死不明,一个即将被执行死刑,这就是你们的报应!”
他站起身,紧紧抓住面前的铁栅栏,眼中满是痛苦。
“我上一世遭受的苦难,都要你们来偿还。可惜,陈肖泽,我不会让你这么轻松地死去。”
“死亡对你来说太容易了,怎么能补偿我上一世遭受的苦难和折磨?”
原本以为陈肖泽没重生,他和对方的账只在这一世,况且,陈肖泽自己把自己送进了监狱。
但陈肖泽也重生了,那么他上一世的噩梦也该让对方好好尝尝了。
眼前男人的笑像罂粟一样紧紧缠着他,原本还在大声咒骂的男人不自觉打了个寒颤,脸上的恶意变成了恐惧。
“你、你想干什么?”
唐池浩不再看他,转身离开,任由他在身后疯狂怒吼也没用。
可能是因为这次陈肖泽也把他当成了杀害目标,所以当他向许雅薇求助时,她毫不犹豫地答应了。
只是简单说了几句,原本要被执行死刑的陈肖泽又被带回了监狱。
这一次,他再也逃不掉了,不仅有武装人员全天看守监狱。
而且陈肖泽被关押的监狱里全是背负多条人命的杀人犯,他的余生都将充满痛苦。也许是陈肖泽的重生给了他一个警醒,在韩昕忆住院后的第三个月,他终于又一次踏入了她的病房。
历经三天三夜的手术,韩昕忆的性命勉强得以保全,然而因身体缘故,她的余生都只能安心静养。
她也从往昔的权力核心退至幕后。
唐池浩望着病床上萎靡的人,心中毫无波澜。
只是坐到她身旁,从包里掏出一张大红请柬。
“我要成婚了。”
那片鲜红刺痛了她的眼眸,韩昕忆愣了好一会儿,最终还是颤抖着接过。
“恭喜……”
事已至此,她也清晰地意识到,他们的余生再无可能。
但心里依旧满是不甘,不甘心爱了自己两辈子的人即将成为他人的夫君。
“池浩,倘若这一世没有陈肖泽,我们会不会……”继续并肩前行?
男人抬头看向她,轻笑一声。
“即便没有陈肖泽,也会有顾阿泽、沈阿泽,韩昕忆,我们的婚姻并非因陈肖泽的出现而破裂,而是因为你,随便哪个哭泣的男人,你都会心生怜悯,最终转化为爱意,更何况这个男人还是你好友临终前,特意托付给你的。他只是让你好好照料,你却把陈肖泽照顾到了何处,而且你至今都没分清责任和爱的差别,却一次次以责任为托词,一次次为了陈肖泽抛弃我。”
我依旧秉持我的看法,要是你真把照顾陈肖泽当作你的责任,那么陈肖泽的所有事情都能让别人去处理,你只需偶尔在电话里提醒一下。你是什么身份,他又是什么身份,你这般一再越界,不仅损害了他的声誉,也让我们的婚姻摇摇欲坠。再说,你有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?在这种情形下,流言蜚语足以致命。
韩昕忆,要是你早点告诉我你爱上了陈肖泽,我们完全能够和平分手,而不是闹到那种地步。
说完,他不再看她,起身离去。
就在他开门的那一刻,他听到了身后传来的一声微弱的“对不起”。
他的手在门把手上停顿了一下,但他还是没回头,直接走了出去。
在结婚前夕,他和许雅薇忙得不可开交。
因为他们计划婚后定居唐南,所以诸多事情都需要一同完成。
原本他们俩都很牵挂老爷子,想把他一起带到唐南。
但老爷子却摆了摆手。
“我掺和你们年轻人的生活干啥,你放心,有人照顾我,不用担心,就是逢年过节的时候,给我打个电话,写封信就行,要是能回来看看我也挺好。”
两人这才打消了这个念头。
接着他们又去拜访了各类亲戚,顺便送上结婚请帖。
一圈亲戚拜访下来,他也收到了好几个红包。
接着他们又去购置各种结婚要用的物品,然后让保姆先带到唐南,顺便打扫卫生。
接下来就是最重要的环节,定制结婚礼服。
看着书上的各种样式,他的眼睛都挑花了。他跟许雅薇挑选了一整晚,才敲定了最终的样式。
依照传统,新郎新娘在新婚前夜是不许见面的,即便她就住在他隔壁。
最终,还是保姆给他送来了一摞厚厚的信。
望着满纸的柔情蜜意,他仿若初入社会的年轻小伙,整晚都沉浸在美梦中。
次日,在亲朋好友的簇拥下,唐池浩和许雅薇来到了婚宴现场。
瞅见眼前的红衣男子,她不禁眼眶泛红。
唐池浩身着一身正红的中山装,脚蹬同色的丁字皮鞋,愈发显得他帅气非凡。
在证婚人的誓言声中,两人正式结为夫妇。
在众人的喧闹声里,唐池浩轻轻在她唇上印下一吻。
夜幕降临,醉酒的男人被他搀扶着回到了新房。
她刚把人安置在床上,起身去热水壶那儿倒热水给他擦脸时,男人却突然坐直身子,一把搂住了她的腰。
天旋地转之际,许雅薇被男人紧紧压在身下。
“你……”
她刚吐出的话被女人的唇给堵住了。
窗外雨声淅淅沥沥,室内温度却渐渐升高,他轻吻着她颈间的每一处温热。
女人羞涩地微微闭上双眸,轻声低语。
两人之间的感情如同细密的丝网,紧紧缠绕,难解难分。
雨下了一整个晚上,
晨曦初现,阳光透过窗帘缝隙,照在交缠的身躯上,再次睁眼,看着眼前沉睡的女人,唐池浩心底一暖,撑起身体在她唇上轻轻一吻。
那人瞬间睁开眼睛,身体往前一倾,又回吻了他一下。
“早。”
他的脸瞬间变得通红。
告别老爷子后,两人也踏上了回唐南的火车。
临行前,他又一次见到了韩昕忆,可她却远远地站在那里,轻声地对他说了一句“保重。”
他没有回头,弯腰上了车。
火车启动时拉响了汽笛。
在长长的汽笛声中,他坐在窗边看着渐渐往后退去的风景,一股不舍从心底蔓延开来。
下一次回北平,不知要到什么时候了。
许雅薇静静地靠在他怀里。
重返唐南小城,邻里们纷纷挤满了茶馆。
接连不断的问候让两颗心暖烘烘的,他们一边分发着从京城带来的喜糖,一边和大家聊着天。
“哟,小唐,你终于回家了。”
“这回我能穿你缝的衣服了。”
“结婚了啊,恭喜恭喜。”
“愿你们白头偕老!”
屋檐下,灯笼被点亮,两人肩并肩坐在窗边的沙发上,一边欣赏着窗外的夜景,一边闲聊着。
生活就这样平静地持续着。
回到小镇的第三天,唐池浩耐不住寂寞,重新开张了他的裁缝店。
为了吸引更多顾客,他还特意从京城带来了几本新的设计图册。
依照图册上的样式做了几件新衣,一展出就引发了众人的抢购热潮。
店里的两个小姑娘忙得不可开交,连许雅薇也关了茶馆来帮忙。
送走最后一个客人,也送走了两个小姑娘之后。他总算舒了一口气,一边轻捶着肩膀,一边坐到门口的椅子上,身旁的女人也帮他推拿。
此时,肚子猛地叫了起来。
他陡然脸红,想去捂住肚子。
忙碌了一整天,居然把吃饭这事给忘了。
瞧见这情景,女人挽起袖子到后面厨房给他煮了一碗阳春面。
热气腾腾的面条填饱了原本空荡荡的胃。
对面的女人一边看着他吃面,一边给他夹着随意炒的小菜。
“你也别光顾着我,你自己的面要糊了。”
男人赶忙用手护住自己的面碗,朝她的面碗点了点下巴。
许雅薇这才微微一笑,用筷子夹起了自己碗里的面条。
本以为日子就会这般一直平淡下去,京城突然来了一封加急信件。
看着女人皱眉的模样,旁边的男人也跟着紧张起来。
“信里写了啥?”
她张了张嘴,最终还是把信递给了他。
看到信上的内容,唐池浩的脸色也跟着沉了下来。
这是韩昕忆寄来的信,表面看似是封道歉信,可字里行间都是在跟他道别,仿佛她要永远离开这个世界。
“她这是什么用意?”
许雅薇望着他沉默了许久,最后叹了口气。
“上次陈肖泽把她打伤后,她的身体一直欠佳,再加上一直劳累,所以……时日无多了。”
信纸被他揉成了一团。
“所以,她……”
“她没让你回去,只是跟你告别。对了,还有这个。”
女人从信封里又拿出一枚戒指,他一看便知是韩昕忆重新找人定制的,或许也是想起了他们结婚时那枚不合手的戒指。
韩昕忆要死了。
他的心虽说复杂,但没太多悲伤。
他们走到如今这步,是她咎由自取。
现在他们不见面对两人而言都是好事,何况他也不想再听闻有关她的事。
于是他把信纸拿到蜡烛边,看着火焰吞没了信纸边缘后,又随手把它丢进了旁边的铁盒里。
然后起身往楼上走,走到楼梯口时,他好像又想到了什么,回头看向还坐在沙发上的女人。
“那戒指也扔了吧,我不需要。”
京城,医院的一间病房里。
韩昕忆气息微弱地躺在病床上,听着安保人员在一旁汇报她交代的各类事情。
“您交代寄往唐南的信件显示已被人签收,但至今没有回信。”
女人微笑着摇了摇头。
“没事,你先下去吧。”
安保人员心生不忍,最后还是关上门离开了。
她转头望向窗外,突然忆起她和唐池浩初次相逢的那天,也是这样一个秋天。
他身着白色衬衫,红着耳尖看向她。
“你就是韩昕忆吗?”
她当时是怎么回答的,已经记不清了。
只记得她去照顾陈肖泽后,他心如死灰地望着她的样子。
明明结婚时说要照顾他,爱他一辈子的。
但最终还是食言了。
两世的记忆都变得模糊。
她明白,自己的时间到了。她艰难地自口袋中掏出一枚婚戒,那是他俩成婚之际她亲手为他戴上的婚戒,或许是因尺寸不合适,故而他仅戴过一回,便搁进了盒子里。
恰似他们的婚姻,她对他有过一次背叛,他便决然不再回头。
最终她低声自语。
“池浩,抱歉。”
来生,别再与我相逢。
紧接着,她的手陡然垂下,手中戒指亦脱落,坠落在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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更新时间:2025-04-16 01:34:37